原标题:影视“毁”掉名著?
从2014年播出的《战长沙》《红高粱》开始,影视界似乎迎来了新一波现当代文学名著的改编热潮,接下来的《大刀记》《狼图腾》《平凡的世界》……每部戏的播映,接踵而来的自然是对改编是否成功的热议,以及大家对原著创作背景的好奇,还有网上关于作者隐私旧事的重提。有人说,不成功的改编会毁掉原著,成功的改编则有可能会毁掉作者,这就是当代传媒工业与自媒体“合谋”背景下,影视除了销量和版税外,所真正带给文学的。话听着有些刺耳,多少又有那么点儿道理,可要再一深究,感慨却又难免多多。
热播未必代表改编成功
年初在安徽卫视“国剧盛典”颁奖礼上,《战长沙》颇受好评,甚至有观众在为该剧的最大华彩——扮演“民国好姐夫”的任程伟没获奖而惋惜。同为口碑十足的“民国戏”,把《战长沙》与影视圈叫好声更响的原创剧集《北平无战事》相比,前者的文学性更强,后者则更具备政论和“拟纪实文学”色彩。《战长沙》以小家庭离合,侧写大战役惨烈的剧情结构方式,在近三十年的影视里都是创造性的,达到了非常高的艺术境地。它改编自著名网络小说,相对于电视剧,原小说的情节更惨烈和压抑,男主人公更冷漠,有读者看完甚至感觉“更虐心”、“堵得慌”,从这个角度讲,电视剧的改编比原作更丰富了,也更靠近主流受众的情感取向。但主流受众的认同,是不是就意味了原来的写法不好?这恐怕就是个见仁见智、争论不清的话题。
《红高粱》从2014年冬天,被各电视台轮番播到2015年春天,应该是一个大成功。剧评里也甚少质疑,周迅的演技、朱亚文的努力、莫言亲属的参与,近乎令大家已经无话可说。可问题在于,无论多年前张艺谋大写意的电影版,还是今天郑晓龙的剧集版,都传递不出莫言最佳作品的魔幻神韵。电影版偏向民俗展示,电视剧版偏向乱世浮生,根子都指向的是写实一路,如果有人告诉你这故事出自《铁道游击队》作者之手,风格倒也挺相配的。那么,它的改编到底是成功还是失败呢?
“文学味儿”的比重
文学作品进入影视,读过原著的观众所期待的,是看到“文学味儿”,拍摄者期待的,是能用影像特色传递一部分原著神韵,外加自己一厢情愿的“主题深化”。两者的追求有重合地带,分歧却也不小。类似这样的情况,往往体裁个性不甚鲜明的原著,更能赢得口碑。比如《狼图腾》,狼群、风雪、草原、人与自然、怀旧……当人们在一部电影里看到这些元素,读没读过原著,都会感到满足。原著的主题是否诚实,处理生活素材是否可信,这些都只是观赏之外的话题。
电视剧《平凡的世界》,为了营造历史感、名著感,特意从原小说里提取了大量的画外音,观众因这类努力接受了剧集,媒体却也不时曝出质疑。不过,比画外音更醒目的,是大家忽然发现,忠实于原著的电视剧,情节竟如此沉闷,进而又发现小说原著本来就是沉闷的。文学味儿的比重多了,反而露出了名著自身的短板,这恐怕又是多年来一直盯着“像与不像”来劲的观众、读者、拍摄者所始料不及的。那么,是影视改编毁了“名著”,还是“名著”拖累了影视?
甚至我们回溯过往三十多年来电影改编当代文学的历史,你会发现一些红极一时的作品,如王朔的小说、阿城的小说,在今天的眼光看来,都有电影不是好电影,小说也未必真能为经典的错愕。是米家山“毁”了《玩主》、陈凯歌“毁”了《孩子王》?还是原小说本来就没有提供给电影很好的改编空间?导演们可能只不过是在自己不具备写剧本能力这一层吃了亏。即便具备写剧本能力的导演如冯小刚,他和王朔这些年合作的那一些创造票房纪录的“冯式贺岁喜剧”,那些“电影”有多少禁得住回看?那些“小说”有多少禁得起重读?这一切甚至与当事人是否努力毫无关系,有关系的是历史赐予一代文化人、文艺人的知识结构、对智慧的理解,以及对欲望的妥协指数。
“名著”与影视改编的缘分
经典名著改编影视(其实舞台剧也一样)不易讨好,这可能是自有影视以来便存在的定律。否则,像迈克尔·温特伯顿执导、克里斯托弗·埃克莱斯顿主演的《无名的裘德》,克拉伦斯·布朗执导、嘉宝主演的《安娜·卡列尼娜》,罗纳德·尼姆执导、派克主演的《百万英镑》,以及三十年前英国BBC投拍的那一些狄更斯、哈代名著剧集,便不会一直令人怀念。经典名著对人世和人性的描写太丰富、深刻,名著自身的语言个性和结构特色,也实在很难简单地用镜头进行对位置换,或许这才是问题。
非经典性名著、畅销书名著、网络名著,或许由于他们的结构和情节性与剧本写作有着更大的近似性,加上观众本身对他们的亲近感大于敬畏感,倒更有被改编成功的缘分。《狼图腾》《智取威虎山》《大刀记》都有这个因素,《战长沙》和《甄缳传》也有,包括更著名的《乱世佳人》《蝴蝶梦》《教父》《廊桥遗梦》《走出非洲》……所以,大家不妨先分清“名著”的段位,再去给拍摄者和难度打分。(徐江,诗人、作家、文化批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