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董是复员军人,和我们“知青”的关系很好,拉着我们往富锦跑。雪花沾衣即化,铺在路上,却已经霜一样白皑皑一片了。这样雪白的“国庆节”,在以后的日子里,我再也没有遇到过。富锦是离我们最近的县城,“铁牛”跑了小半天才到。谁知好多家商店过节都休息,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家开门的,那里却没有礼花卖,我和伙伴们着急买礼花,到处转悠,终于看到卖烟花爆竹的地方,不管三七二十一,买下一大堆,跟着老董轰隆隆地跑回了队里。
那一晚,队上杀了一头猪,满锅的杀猪菜饱餐一顿,酒酣耳热过后,全队的人都围到了场院上,等着我们放花。那一大堆礼花,一路下雪受潮,怎么也点不着,急得人们一头大汗。老董大声喊着“小心”,跑过来替我们点燃。当那礼花终于腾空而起,绽放开来,大家都欢叫了起来。尽管那些礼花都很简单,只是在天上翻了一个跟头就下来了,但在细碎的雪花映衬下,和北京的不一样呢。不一样,就在于它们像是沾上了雪花一样,湿润而晶莹。
三十六年之后,也就是2004年,我重返“北大荒”,又回到队上,那曾经伴着雪花燃放礼花的场院,盖起了一排砖房,成为了宽敞的队部。今年夏天,我的伙伴有回“北大荒”的,发来短信告诉我,不光队部不在了,队上所有的房子都不在了,人们都搬到了场部的楼房里了。心想,“国庆节”再放花,得到场部了。不过,买礼花不用再跑那么远到富锦了,现在,场部就跟一座小县城一样,买什么东西都应有尽有。
(三)
去年的“国庆节”,我是在美国过的。世界上所有国家的“国庆节”都要放礼花的,美国的“国庆节”也不例外,只是在美国过我们的“国庆节”,像是倒上一杯酒自饮自乐,美国人顾不上我们,所谓一畦萝卜一畦菜,自家的节日自家爱。
毕竟是我们的节日,得自己操心。“国庆节”怎么也得要放花。好在这里买礼花很方便,而且比在中国买便宜,尽管全都是来自中国的生产。“国庆节”的晚上,自家人饮一杯酒庆祝之后,抱着一抱礼花,带着孩子走出房门,准备放花。四周静悄悄,星光不多,“上弦月”一弯,墨染一样的夜空,成为了礼花登场的最好舞台。尽管买的礼花远没有天安门广场上的礼花那样大气磅礴,瞬间占据整个夜空,却也让夜空多了几分别样的风姿。
就在我们的几枚礼花刚刚绽放完,就看见邻居家的房门开了,夜色中穿过草坪,匆匆地走过来一个高大的身影,一直走到我们的身边,手里拿着一个圆筒般的东西,笑吟吟地递给我们。原来是一枚硕大的礼花,他说,是过美国“国庆节”时没有放完,看见我们正在放花,就赶紧找了出来,让我们一起放。他是个英国人,太太是美国人,结婚之后来到了这里。他知道,今天是我们中国的“国庆节”。
我们谢过他,他站在我们的旁边,看我们点燃他拿来的那枚硕大的礼花,那枚礼花蹿天猴一样飞上天空,先是一声礼炮一样的巨响,然后,伞一样地打开,垂下金丝菊一样的花瓣,纷纷如雨而下。大家都叫了起来。他的这枚礼花,给这个异乡的“国庆节”增添了别样的色彩。
今年的“国庆节”又要到了,我仍然在美国这座小城。我们买了好多礼花,准备在“国庆节”的晚上放。不知道这位好心而热心的英国人,还能不能再为我们增添一枚别样的礼花?不是我贪心,是我喜欢那种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