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美家风故事 │武增银家庭：老院儿

已经七八年没有回过老院儿了，最后一次在老院儿住，还是姥姥去世前后那段时间。

姥姥生前爱干净，所以家里有个不成文的规矩，每月初一、十五，舅舅、舅妈或姨们总会回老院儿看看，打扫打扫，浇浇花草和石榴树，这一习惯竟坚持了这么多年，也没有停止的意思。

每次打扫后，家庭微信群里都会有一张老院儿的照片，春则一片萌发，秋则石榴压弯了枝头、葡萄满架，就像姥姥、姥爷还在的时候一样，没有一根杂草，没有一片青苔。只是葡萄架下的躺椅不摇了，小桌上的一荤一素不见了。

姥姥家是村子里闻名的和睦家庭。姥姥生育了三子三女，在姥姥的眼里，女儿可以使唤，媳妇儿是要爱护的。晨起，饭桌上有姥姥给舅妈舀好的饭，不凉不热；下班，餐桌上有整整齐齐的碗筷，家里人不到齐不开饭，不会让晚回家的人吃剩饭。故而，三个舅妈嫁到家里二十多年，婆媳之间、姑嫂之间、妯娌之间没有一次吵嘴，更别提打闹分家了。婆媳婆媳，先有婆后有媳，榜样的力量让后来逐渐成为婆婆的姨姨和舅妈们对自己的媳妇儿也极好。

记忆中的姥爷，最喜欢坐在葡萄架下的摇椅上，看着我们孙辈嘻哈打闹。听着我们越长越大的故事，看着我们一个个读书进步，老人却没看到我们成家立业。

我是家里的第一个大学生，把录取通知书拿给姥爷看时，姥爷直说：“俺银银出息了，给咱家争光了。”老人双手反复轻抚通知书，满是欣慰。姥爷没什么文化，战乱年代中缺失家庭，全靠在药铺当小伙计时努力，跟师傅学到一辈子的“手艺”，并娶了家境富裕的药铺小姐——姥姥。后来赶上国家的好时代，姥爷成了村里的赤脚医生，更是方圆数十里乃至市里有名的“宋医生”。不管冬夏或半夜，只要有人来找“宋医生”，姥爷总会不厌其烦地仔细诊疗，“望、闻、问、切”更成了我们过家家时常玩的游戏，也在冥冥之中引导我们几人先后成为健康的守护者。

大山里慕名而来的病人，往往都是赶路过来的。如果到了饭点儿，姥爷总会让他们吃点儿饭再走，最不济的也要喝点儿水、带点儿干粮上路。而在挣工分的年代，对于本身就子女较多的姥爷家来说，每次姥爷慷慨解囊后，总会招来姥姥的一丝责怪。责怪归责怪，姥姥也会不自主地悄悄蒸好窝窝头、白馒头，有啥给拿啥，能带啥就给装啥。  

随着舅舅、姨们越来越出息，他们给姥姥姥爷带回来的点心、糖果等，大部分都被老两口送给来看病的穷人和孩子们了。渐渐地，“宋医生是大善人，看病好，人还好”在十里八村传开，来寻医问诊的人更多了。

日子在平凡中过着，却有股无形的力量指引着我们儿孙辈的为人处世。父慈母贤惠，子孝儿孙传；钱财身外物，良善一生安！

姥爷是2009年初离开我们的。正值数九寒天，我刚刚结束最后一门课程的考试，就接到了妈妈的电话。当我赶回姥爷床旁时，姥爷硬要让舅舅们搀扶着坐起来，满眼含笑地听我说说大学里好玩儿的事儿。听我说得了奖学金、当了学生会干部、成了预备党员……姥爷眼神里是欣慰，更是期许。

没过两天，姥爷在全家人的陪伴下离开了。从周边村子、山里头赶来送殡的人们声声哭喊着“宋医生”“山子大爷”，仿佛离开的不仅仅是一个瘦老头儿，而是一个英雄。

姥爷走后的诊室一直保留着原来的样子，桌上的算盘珠珠锃亮，姥爷拨动了别人，更明白了自己；听诊器的听筒退去了颜色，那是姥爷每次听诊前用手焐热造成的。好家风代代传承。点点滴滴的温暖，让舅舅们在工作中都有好人缘，让舅妈们像女儿般在姥姥的病床前料理，更影响着我们孙辈。

姥姥后来时常呢喃自语：“老东西，走我前面了，不管我了，真狠心……”老太太孤寂的身影越来越矮小。想当年，大户人家的小姐，自愿跟着小伙计闯关东、挣工分，一针一线缝补生活。还记得姥爷走的那天，姥姥握着姥爷的手暖了又暖，嘴里说着：“你爹他冷，我给他暖暖！”风风雨雨一辈子，但愿来生续白头。

两位老人走后，大舅自觉担起长子的责任，老家里的红白事儿、人情礼往都由大舅担着，每年过年还组织家人团聚一次，就像舅舅说的：“爹娘不在了，咱家不能散！”添丁进口、升职入学，儿孙的日子在踏踏实实地过着，踏着老人家留下的路！

每每路过村口，总是张望老院儿，仿佛一推门，仍有姥姥笑眯眯的声音“俺银银来了”；仿佛一回头，葡萄架下的摇椅上仍有满腹诗书、时刻等着我们回去闹腾的老头儿在说：“去给姥爷买袋盐，剩下的归你们了……”

日子啊，愿你慢慢地走，熬白了鬓角，熟透石榴；日子啊，也想你快快地过，过去的温暖了幼小，未来的酿造着成熟！

（作者：武增银，工作单位：邯郸市卫生健康委员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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