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陈家和
这里说的做戏的，指的是一出戏的编剧、导演、主演、音乐、舞美等各主创人员，看戏的，自然就是观众。
我写戏有个习惯，自己要写或别人要我写，动笔之前先要搞清楚这部戏主要是给谁看的。
我看戏也有个习惯，可能的情况下，散戏后在剧场门口站一会，要是看自己编剧的戏，这更是必须的，为的是聆听一下观众的反应。因为观众在离场的时候最喜欢发表看戏的感受，虽是即兴的只言片语，却是真实的，往往是深刻的、准确的感受。
这次看梆子声腔优秀剧目展演，我也听到了很多观众的话，赞许自然是绝对多数，这里不表，只记叙几个青年观众对三出戏发的几句牢骚。
永年西调《八郎刺萧》：“杨八郎家里有老婆，投降了北国还招了驸马，另娶新欢，花心大萝卜”“可恨的是他背叛了国家，又背叛了妻子，而且骗小老婆的令箭去宋营探母，这也倒可以理解，关键是他回来还去刺杀岳母萧太后，什么人哪”“中华56个民族是一家，这戏也不利于民族团结呀”“第二个演八郎的那个老头唱着都费劲，声嘶力竭的，听着难受。”
豫剧《程婴救孤》：“程婴拿自己的儿子换了赵氏孤儿，那孩子的命金贵，自己孩子的命就不值钱吗？生命都是平等的”“程婴有什么权利杀死自己的儿子？”
蒲剧《洗雪铁丘坟》：“薛猛怎么那么傻呀？知道皇上要株连九族，杀他全家，不但不反抗不逃跑，还带着全家进京，送上门去受死？”
听到这些议论，我就知道这不怪看戏的，是做戏人的毛病。
如果做戏人事先能想着看戏人，这些问题就能得到一些解决。
《八郎刺萧》，如果能在演出之前广泛地散发说明书，再由主持人在开演前对剧种永年西调的来龙去脉、兴衰状况，非遗意义，以及80高龄的传承人、老艺术家张海臣作以简要介绍，并大大减少他在演出中的负担，就会让观众对张海臣肃然起敬，不再苛求了。
至于杨八郎这个人物的走向和戏的主题及故事情节，只要说明这是原汁原味的老戏老演，大家也就理解了。同是这个题材，演绎同一个故事的河北梆子《南北和》，让佘太君到北国去的目的是讲和，杨八郎起了个和平使者的作用就很不错。我建议《八郎刺萧》可以参照《南北和》的路数修改一下。
《程婴救孤》，如果在戏里突出强调一下程婴的生命价值观也可以解决。现在的戏里，程婴忠义足够，纠结不足。假设能够隐喻一条暗线，即程婴是以对儿子犯罪的代价惩罚了残害赵家满门更大罪恶，让理性与人性，道德与罪责充分博弈，可不可以呢？反正我认为可以。
《洗雪铁丘坟》，如果在戏里加一个小细节，那位年轻人说薛猛傻的问题就很好解决了。让剧中人（比如就是徐策吧）劝薛猛带着妻儿逃跑伺机造反，薛猛回答“我薛家世代忠臣，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我若逃走反叛，岂不毁了我薛家名声？”这就将封建社会的历史时代背景和薛猛的人物性格都体现出来了。古代不是现代，忠臣良民从来是反奸臣贪官不反皇帝君主的。薛猛也不是薛刚，薛刚不是要屯兵造反的吗？（这出戏原来就叫“薛刚反唐”）。
说做戏人要想着看戏人，其实牵扯出一个比较大的话题，即戏曲的传承与发展。
我们说到这个话题的时候，往往研究的是做戏人，怎么继承艺术，怎么培养新人，却容易忽视了看戏人。须知看戏人也要有传承，有发展。因为观众是戏曲演出的另一半，观众是参与戏曲演出的。这一点有专门的学术论著《论观众》进行过阐述，这里不能细说，只举一例：任何艺术品种（书籍、绘画、图片、影视）完成了就是完成了，读者和观众的态度丝毫影响不了这件艺术品的形态。而观众在现场看戏时的反应（鼓掌、喝彩、欢笑、唏嘘、哄骂、冷漠等等）却一定会影响当时演出的状态，决定演戏的效果，决定这场演出的成败。
我们不是常说要“与时俱进”吗？做戏人在继承传统的基础上一定要发展，要创新。除了在编剧的结构方法、导演的呈现手段、表演的技艺水准，音、舞、美等诸方面要发展、要创新之外，在思想观念上的发展创新更为重要，才会跟上时代，才会被年轻人所接受。
观众也要发展，一个是人数上要发展，尤其是要发展年轻的观众群，让年轻人喜欢戏曲，热爱戏曲，成为戏迷，成为戏曲名角的追星族。这怎么办？还是那句话，做戏人要想着看戏人（特别是年轻的看戏人），想着他们会需要什么，会接受什么，会喜欢什么，要用投其所好的作品吸引他们，引领他们，培养他们。
戏曲进校园、进课堂，就是从娃娃抓起的有效方法。
戏曲的春光正好，祝福戏曲，祝福梆子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