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湘西凤凰，很多人会想到秀美的古城、奔流的沱江。其实，作为国家历史文化名城，凤凰县还有一道鲜为人知的苗疆边墙，一个见证中华民族演化融合的凤凰区域性防御体系。
2014年，凤凰县舒家塘村、拉毫村同时入选“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和省级文物保护单位集中成片传统村落文化遗产整体保护利用示范村”。同为石头寨、同是凤凰区域性防御体系中的重要组成部分，舒家塘和拉毫承载了什么样的历史记忆?4月22日-23日，三湘都市报记者走进这两个传统古村落。
湖湘村落档案
舒家塘村
◎地理
位于湘西土家族苗族自治州凤凰县阿拉营镇境内，距凤凰古城以西25公里。西与贵州大兴毗邻，东与王坡屯交界，南与亭子关接壤，背枕双凤山。城堡居高临下，易守难攻，俯瞰扼守着堡下的道路、池塘、溪流和田畈，占地约8000平方米。
◎历史
原为舒家塘古寨堡。明朝万历年间，南方爆发苗民起义，朝廷为镇压起义，在原先苗防土城的基础上，特拨白银万余两，驱赶民众6000余人，开山凿石，历时4年，重新加固舒家塘及周围的古营盘，成为当时威镇南疆的著名堡垒之一，直至清朝历代，该堡依旧是军事重镇。
◎荣誉
2006年5月25日被列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2012年，被列为全国第一批传统古村落。
从军事堡垒到生活家园
凤凰县西南部、与贵州相邻的深山间，舒家塘古寨堡安静地横卧于此。曾经，这里是苗疆边墙上一个重要的军事堡垒，如今它已演变成一个挟裹着丰富历史信息的自然村落、生活家园。
村头，一棵古柏树、两棵古银杏守护在左右，金丝楠木下的土地庙残余着新近供奉的香火;往前走，一口清朝咸丰年间的古井仍涌着清泉，村里人在第一个池里饮水、第二个池里洗菜、第三个池里洗衣物;再往下，只见清光绪年间修建的帏子(又称下马石)立于路边，据说路过的官员都要下马，以表示对村里一位恩科举人杨济川的尊敬。
十来口水塘沿着双凤山将古寨堡包围，据说鼎盛时期，这一线共有48口水塘，形成一条坚固的护城河。沿着水塘没多远，就到达了通往古寨堡的东门。只见城墙高四五米，由取材自当地的片石竖立干砌而成，蔷薇从城墙顶上垂下来，开着红色的花;堡内大体保留着原来的风貌和格局，分上中下三寨，房屋、巷道都是用青石建成，主街为“T”形，与寨内巷道连接成三横三纵的街道格局，错落有致，走进去像步入迷宫……2000年，联合国教科文专家亨利博士考察了舒家塘后这样感叹：“我没有见过比舒家塘更古老更完整更完美的古城堡了。”
一路上，独居的老人抽着斗烟招呼我们坐，80多岁的老石匠坐在自己徒手建起来的院墙上发呆，几个妇女背着竹篓拿着农具从水塘边走过，还未上学的小孩看到陌生人的到来在路上徘徊……这是温暖、从容又稍显凋敝的生活日常，凤凰县文物局正在进行的文物修缮工作并未影响他们的生活节奏。
意外发现藏在房顶上的族谱，记载是杨家将后人
舒家塘没有一户姓“舒”，现在90%以上的人都姓杨，土家族，据说是杨家将的后代。村民杨秀河熟知舒家塘的历史，他给我们发来一套清雍正五年编写的《杨氏族谱》，有他耗时两年用电脑逐字打出来的文档版，也有将族谱一页一页拍下来的照片版。
按族谱记载，北宋皇佑四年，南方“蛮夷”龙知高率领苗民起义，杨家将杨六郎第三子杨再思奉旨讨伐，征战于湘黔一带。征战中，杨再思途经舒家塘，见形势险要，位居要冲且石料丰富，便领兵上山，修筑屯堡，建造营盘，派重兵把守。舒家塘从此成为屯兵的军事要塞。
舒家塘从元朝始建，明朝开始修建寨墙，清朝形成如今之规模。2000年，长城学专家罗哲文教授到此地考察，他从现存的墙基考证，断定城堡距今至少有800多年的历史。
杨秀河回忆，族谱的重见天日缘自30多年前的一次偶然。为了避免漏雨，当地人基本上每年都会对部分瓦进行翻捡，这份族谱就是一个村民捡瓦时在房顶上的一个竹筒里发现的。文革时期，只有这一份藏在房顶上的族谱得以保存下来。
小时候，杨秀河就从曾是清末秀才的老人杨秀洁那听到了大量关于舒家塘的故事，后来又读到这本仅存的族谱。他产生了了解家族历史的强烈愿望，于是开始查史料、去怀化等地的杨家祠堂考证、对比族谱、学习用电脑打字。2006年，杨秀河个人又新修了一版族谱，在清代族谱的基础上，将后来人的信息补上去。杨秀河说：“这是一种文化、一种传承，古人在家谱里就告诉我们‘祖源不可不清’，我们需要追溯自己的根源。”
重教育，深受汉文化影响
就地取材、顺势建堡、巧用天时地利，舒家塘这个小小的古村落承载了前人的智慧和军事谋略，也体现了历代驻军将士们保一方安宁的英勇付出。
绕过东门城墙，从南侧走上一段青石台阶，一个残破的石门楼赫然矗立，门楼上的石额匾还清晰可辨，写着“礼严捍卫”。杨秀河说，关于这几个字，舒家塘里还流传着这样一个故事：
因苗民谋吞圣旨、违抗皇命，皇帝派杨家将镇压。一次，苗王亲自率领人马攻打舒家塘，驻守的杨家将会观天色，知道第二天会下雨，便把地势高的几口水塘灌满，等苗军攻到半路，就从上面放水将苗军分隔成两半，部分驻军藏在对面山顶突袭未过河苗军，再和城内军队夹击已过河苗军，活捉苗王。结果，守军非但没有杀掉苗王，反而放他回去，并修筑了“礼严捍卫”这个门匾，以期用礼和德警示后人。
舒家塘虽是军事堡垒，但这里并不只有战火硝烟，更有浓厚的文化底蕴。据了解，舒家塘原名应是“书架堂”，按村民的说法，是“书架子放在堂屋中间”的意思。舒家塘非常重视教育，培养出了30多位文臣武将，是凤凰县唯一立有“帏子”的地方。
现在，古堡中还存留着十几个大户人家的宅院，带纹饰的石墙、雕刻精美图案的柱础，气派的青石大门上刻有“礼重师严”、“克勤养德”、“模范修严”、“清白家声”、“坦荡复履”等匾额。如今这些豪宅虽有些破落或大门紧锁，但依稀能窥见当年的文化氛围和严谨家风。这些明显带有儒家生存之道的文字也反映了汉文化对少数民族的影响。
文物保护与现代生活、历史与现实的尴尬
如今，舒家塘的整体格局及建筑风貌保存完好，山水关系完整，是凤凰区域性防御体系西端的一个重要军士家属驻扎点。
舒家塘周围有众多南长城兵营遗址，其中古城堡往东1000米的王坡兵营遗址，更是凤凰南长城兵营遗址中保存得最完好的。也正因为周边的几个兵营，舒家塘人才得以在这山凹中繁荣兴旺、安居乐业。
在杨秀河的带领下，我们爬上了舒家塘附近的一座高山，山上残留着当时驻军防卫起义苗民的好几道关口，皆用大石块堆砌而成。站在山顶一道尚存十来米的护墙上远眺，远处良田齐整，配合着青山绿树构成一幅优美风景，而脚下的这座山、这些军事遗迹已少有人知道，历史的碎片随着草木的疯长逐渐掩埋。庆幸的是，这里的人不再需要受战火之扰，能一心捯饬和经营这生养他们的土地。
只是，今天的舒家塘略显失落，年轻人多数外出打工了，小孩每天早起到镇上的学校读书，少数人家拆掉石头房子建起了洋房，杨秀河在古堡里的家几年前就垮掉了……文物保护与现代生活、历史与现实之间存在着某种尴尬。所幸，目前凤凰县文物局正在这里进行文物修缮和环境整治，保护舒家塘承载的历史文化密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