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1979年初中毕业照。看着照片自然想起当年的中考。那年全校中考成绩特好，创历史之最。全校中专考试11人达线，我在其中位列第四，穷人孩子就要走出去了！农村穷人家唯一希望，是自己小孩通过学习考上而改变命运，考上就变成吃“皇粮”的了。那时农村孩子是不念高中的，一来中专生包分配，二来农家都很穷苦念不起高中的。
“范进中举”了，那还了得，填志愿、体检、似乎一切都很顺利。之后不断有邻居和亲朋前来道喜，都夸李家二小子不错，是个争气的孩子。我正憧憬美好未来时，却收到高中重点班录取通知书，没填高中志愿呀？达线的五个女生全部录取，男生除第一名录取到粮校外，其余全部被县一中录取。我们所有人都很沮丧。那是我第一次体会到被命运捉弄的滋味，有一种五味杂阵的失落感。
当时我感到“知识改变命运” 的论断失灵了，面对少年眼前的真实世界，我想老天爷有时候却是有点不公平，同样的辛劳，往往是截然不同的收获。
哭泣中，父亲用宽厚大手正轻拍我的后胸，“孩子，你是努力的，这就够了。没事的，还是把高中读好吧” ！
父亲的安抚，给了我动力。高中阶段拼命地学着，语文、数学、物理、化学等功课都很好，物理、化学竞赛中我是常客，特别是作文还常被老师作为范文点评。不过我英语太差，农村初中就没学过，高考时只考了可怜的十四分。待我儿女上学时，就很注重这件事，督促她把英语学得很好，女儿也确实没有辜负我的希望，获得了全日制“985”大学的英语硕士学位，现在已是大学英语老师了。儿子也还不赖，被浙江一事业单位作为紧缺急需专业人才引进，英语成绩也还行。这也许是我当时英语成绩太差的“反作用力”吧。
那时上高中，甭说有多辛苦了。一个星期吃不上一口鲜新的蔬菜那是常事，想吃一块猪肉那时连做梦都不敢想。吃的最多的腌菜，什么咸萝卜、咸竽杆子，好一点是腌黄豆，一个星期两罐子咸菜。冬天还好一点，咸菜能保持久一点，夏季那就惨了，吃了两天，咸菜就上了一层白蒙蒙的霜，接着便进一步发酵，有了酒味。同学们现在聚会说起酒量，都调侃说是上高中时吃发酵咸菜锻炼出来的。没有咸菜了，就用开水泡饭洒点盐搅拌搅拌就是一顿。那两年晚上上自习，肚子饿得咕咕叫，就回到宿舍找咸萝卜干子泡水喝。我不知道，我那上铺同学他“偷吃”了几回我的咸萝卜干，现在他自己说只记得有五次。
那时，年少的我们都有青春之歌，怀揣梦想，意气奋发。有部影视叫《激情燃烧的岁月》，反映了军人们的生活。而我们那时的学习生活，也完全可以拍一个叫《苦涩快乐的日子》。
当年星期六回家也很有意思。每个星期六下午上两节课后，徒步三十多里地，晚上九点多才能到家。从学校从发时，太阳西斜照着我们，我们到家时，晚上月亮早已高悬。在路上，我们对着星星谈论着理想，天文地理五湖四海，高谈阔论无所不谈。有时也会为一个命题争的是脖粗脸红，有时还会不停地追逐戏闹，甚至有时还搞个恶作剧什么的。虽然途中会有风雨，但我们一路上是有说有笑。第二天，总是带好一个星期的米和咸菜，走到大通，乘小客轮上学。
那时候，每个星期父母能给一块五角钱就很不错了。当时学费与现在比只是个零头，可在与那时收入比则可不少，家里能拿出学费供几个孩子同时学习，对我们家这个“超支户”来说实属不易。我为补助些学习生活开销，寒暑假就上山砍柴挑到大通街买，挣点辛苦钱。无奈家中当时太过贫穷，父母带着我们兄妹六人挤在三间土坯草房中，一家生活非常艰难。由于长期吃咸菜，以致营养严重不良，高考前二个月我请病假在家，高考一分之差而再次失落。
但这次我没有落泪。我想大学梦一时难以实现了，回乡就开始学种田吧！我什么农活都干，什么农事都学。农闲时，挖铁矿、开石片、搞苗圃、挖土方、拉扳车、搬运水泥，什么工活都做，什么事都争取做得最好。我常常这样安慰自己，不是说行行出状元吗？不说是上大学不是唯一出路吗？我想面包会有的，明天会美好的。
后来机会一次又一次光顾我。公开考会计，一百多人我考了第二名。考试还真好，不然，穷人的孩子还真难有捷径改变命运。上班每月工资叁拾伍元，比公社国家干部少不了几快钱。后来公务员招聘，我考了第一，工资一下子翻了倍。后来招干考试，全县笔试成绩排名第三。考试曾让我失败、失落，但我从不放弃，坚持自学。最难的成人自考也难不倒我，没有全日制学历，成人自考学历也不差。你名牌大学生也考不过我，会计师我照样把它拿下。我没上个中专、没上个大学，有些人吐槽有怨气，因为考上大学在当时只有百分之几的概率。我虽然高考败下阵来，却不会因此而“善罢甘休”。我想，知识不一定都来自于学校，不能忽视后天的继续努力。有了知识不断积累，我的考试便是“屡考屡胜”。
无数个夜深人静之时，我心潮如水，感觉天空浩瀚深邃，生命的时光显得那么从容怡然，那是一种追求后的心灵平静，也是一种收获的心态怡然。
“窗户论”说，关闭了一扇门必然会为你打开新的一扇门。其实我想告诉朋友们，如果不努力，有再多的大门打开，我恐怕也进不去，也只能是隔窗观景，蹉跎了岁月。
这么多年来，我保持平静心境，始终如一地坚持，把“努力做事，认真做人”作为自己的座右铭，胜不骄败不馁。再苦工作，再难的工作，我都能找到解决的办法，去克服困难，去战胜困难。由于工作的努力，我从一个农民变成了一名公务员，且得到逐级提拔。当然，我也有挫折坎坷，但我问心无怨不悔。现在虽说不上自己事业是辉煌的，但我自认为还是很成功的，别人做得到的我也做到了、别人做不到的而我亦做到了。这虽没有什么值得炫耀的，但对于我这样一个从苦水中泡大的农村孩子来说，那是份天大的喜悦，也是一种沧桑的惊奇。我也有许多做得不尽人意的地方，许多追求也都无法实现，但这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罗贯中《三国演义》第一百零三回孔明说得好：“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不可强也”。
三十多年后的今天，当我复述我的故事时，不会忘记老父亲给我的教诲，老父亲那句“ 只要努力了，就够了” 的话，仍然在我心中荡响。现在的我，虽早已不是追梦少年，但心中仍然有梦，所以我还在努力，朝着新方向、新的目标去努力，或许我大半人生的主旋律就是努力二字。我也经常告诫我的一对儿女，必须学会坚定和坚强，静心地做好当前要做的事，消除浮躁，一切顺其自然，但必须有目标，必须努力。因为命运是努力后的产物，也是努力在不断改变着世界――我想再告诉朋友们一句话：你我那些年的努力已成为风景。
作者：李仕一
